传说，人类最早都使用同一种语言，在幼发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交接处，人们建立了巴比伦城。丰衣足食的人类决定建造一座通天的巨塔，将自己引入天堂。上帝见到巴别塔，在震怒中改变了人类的语言，让人们不能相互沟通，巴别塔也就此停工。
巴别，意指嘈杂、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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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作神的少女在讨要水果时就像是使用自己的语言一样轻松地与自己搭话，日十感慨着回想起曾经自己读过的地球神话。
不愧是神，就算是异世界的语言也能轻松使用。事到如今，见识过隔空牵引和随意控制周围温度的能力，对这种程度的事情差不多都能轻松接受了。
原先在日十脑海中给神贴上的“精神障碍”的标签也去除了，判明了神还有着正常的思维和可以沟通的余地。
可是。
同样因为这个小小的果子，现在无论日十做些什么，少女根本就看都不看。或者说，到现在为止，神就没有再次睁开过眼睛。
几周前还避白环不及的日十，现在几乎每天都要贴在护罩边上，想尽了各种办法骗少女（年龄未知）开口。但是没有起到任何效果。要不是这个护罩的阻挡，现在日十可能已经打算喂神吃东西了。
有什么不妥吗？
对于被监禁了450年的神来说，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吗？在这里维持尊严有用吗？
而且，想要知道的事情几乎和山一样多。她真的拥有神力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是否可以直接得到离开这里的方法——真要这么简单，释放出这个世界的神对日十来说也完全无所谓。
450年间都发生了什么，可恶的大叔到底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线索。在想要安全的回到自己世界的前提下，是否能够与神合作？那个水果是什么，为什么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吃过东西的她会想要那个果子。
虽说现在日十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但是在这个什么事都做不了的狭小的地下空间里，每一件能做的事情都几乎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
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迟迟不开口的少女，让日十焦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不是被神的高温气流烘烤的那种物理上的热锅。
上次事件造成的后遗症是现在日十颈部以及脚踝有大面积的轻度烫伤还有皮肤脱落。谢天谢地，幸亏程度不深，没有化脓或者别的什么问题。
这里既没有消炎药，也没有干净的刀具，就连点火也没有尝试过，到处暗藏着慢性死亡的威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很安全，但是这也意味着一旦出现了意外情况，自己孤立无援回天乏力。
即使是一个外伤就有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带走自己的小命。
这样看来，与这地下唯一的一个智慧生命的沟通就显得更加重要。神毕竟是神，如果能好好交涉的话，说不定会成为自己离开这里最强的助力。
而自己……还并不知道将要与她做多久的邻居。
放下手中的笔记，日十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传送阵。
现在他正坐在和上次激怒神明时一样的位置，直直的面对着少女，同时也等待着早贡的到来。
昨晚的睡眠质量很差。虽然能洗澡，但是没有能够去油的方法。一切全靠手搓，尤其是对于油性皮肤的日十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没有洗涤剂就得花费大量的时间保持自己的洁净，至少要让头发没有异味。直到热水的供应结束，依旧没有把自己的头发梳理干净。再加上身上的烫伤还有苦恼于将来历史文件的修改。
说到历史文件的修改问题。这是一步失算。
——文字尚且能依靠水晶读懂，但是自己不能写出文字又不能向外传递文件，究竟应该怎么实行接下来的计划。
在重要的步骤出了差错，现在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意识到自己初次的计划就犯下了如此严重的错误，稍微有些对未来的前景失去希望。
看着自己逐渐长长的头发，日十苦恼地挠了挠头。
……
终于，魔法阵开始充能了。
在这里百无聊赖地坐了不知道多久的日十，现在也有点饿得前胸贴后背。
光芒闪过。
要是你对这里的魔法特效有什么期待的话，不好意思，可能要落空了。
经过日十的观察，所见的这个世界的魔法阵启动都是快速而且准确的，委实没有一丝浪漫主义的色彩，不如说就像是现代追求功能和稳定的硬派思想产物。
既没有噪音，也不会有异味，只有轻柔地就像是荧光的光芒和回路工作时充能变蓝而已。
也许这光亮就像是内燃机不得不产生的噪音一样，假设魔法和我们的科学一样普及。那么你在敌人后方会希望自己的法阵产生电影一般的特效吗。唔，不过反过来说，在神殿这种充满着宗教气息的场合，没有带着威严光效的法阵反而也很奇怪。
也许是因为大叔在设计这里的时候采取了从简的思想吧。
只是一个接收端的话，反正知道一切真相的地下室的住民也不会在意什么美学。说不定现在的地上，正有十几人唱着圣歌，看着贡品在宏伟冲天的光柱中消失。
嘿，然后它们到了地下。
真是讽刺。
魔法阵上的物质渐渐成型，矗立在最中央的东西立刻抓住了日十的注意力。
又是那个形似心形的透明灯笼果。
这下一来，可是苦恼了。看来自己的早餐不得不卷入更加隆重的麻烦中。
日十皱着眉，连着金属的基座一起把水果拿了起来，绕过魔法阵的小平台，径直走到了白环前。
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高脚的金属盘放在了少女的面前。
日十席地而坐。
“这次的给……”
“论战吧。”
还没说完，日十的句子就被神打断了。
虽然话是对着对日十说的，但是少女已经睁开眼睛，半眯着看着面前的水果。
非常中意这种水果啊……
那么……她刚才所说的是……
“论战？”
“……”
“你能……解释一下吗？”
“……”
对话又陷入了僵局。
“要？还是不要？”日十耸了耸肩，“你爱看就慢慢看吧，我看你有什么方法把水果拿进去。”
起身就要走的日十，忽然觉得自己使不上劲儿。
这又不是武侠小说，有必要这么展开吗。不知道为啥，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有吐槽的闲情。
“水果是因为阁下的原因，送进来的，所以……如果不能赢，就不吃。”
我也不是问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啊！
没逻辑才是正常神的设定吧，不要慢慢吞吞地告诉我原因啊！
日十惊讶于面前的神明在奇怪的细节上纠缠不清，又被她的提议绕得完全无法将逻辑联系起来。
“那么，开始吧。”
“哎？”
“吾，全知全能。”
就在日十还没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少女已经抢先发声。
不知为何，宣言完开始之后的少女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变了一个神。无论是压迫感还是流畅度都像是前几次暴走时那样直截果断。
“……哎，开始了吗？”
虽然在笔记和地球上曾经的各种地方都听过这个句子，但是现在由“神”亲自这样说出，真的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日十没想到，少女竟然会提出如此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要求。在他的面前宣言自己全知全能，并且打算与日十对此进行辩论。
“怎了，阁下还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吗？”
“……”
“明白了的话，就赶快吧，呵呵呵呵……”
少女弯起了嘴角，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让人从心底感到冰冷的笑声传了出来。即使隔着白环，日十也觉得面前的少女有能力让自己在一瞬间魂归天国。
穿着哥特式服装的娇小少女，精致细腻的五官在淡紫色的眼眸下邪魅地笑着。她优雅地向着日十鞠了一躬，伸出自己的右手做出“请”的手势。
日十努力地移开视线，不让自己被神的面容所吸引，一面努力地思索着。
所谓论战，指的是对于一个问题提出不同看法的两方进行的讨论，现在面前的少女所提出的论题是：她是全知全能的。
那么……
“你，可以离开这个白环吗？”踌躇了一会儿，日十提出了第一个质问。
少女停止了笑容，接着缓缓地站了起来。华丽的姬袖以及像瀑布一样流泻出来的纷乱卷发摇曳着。
喂喂……不是吧。
日十有些慌张。她现在就可以离开这个圆环的话，那可是意味着大叔从一开始就立下了一个长达450年的闹剧啊。
早就把自己的安危抛在了脑后，现在的日十屏气凝神，默默注视着少女。
接着，就像完全不存在什么囚禁少女的白环一般，在护罩只有到日十胸口那么高的狭小空间内，少女完全地站直了。黑色的长裙像伞一样展开，露出一对纤细的小腿，以及虽然主体设计方法上有些偏差，却完全符合现代美感的精致红黑色圆头鞋。
按理来说这时候应该出现的护罩，就像从没有存在过一样，放任少女做着自己想做的动作。
随着少女迈出步伐，黑色的长卷发和裙子后方的蝴蝶结有节奏地晃动着。
鞋跟踩在大厅内，发出清脆的响声。
嗒，嗒，嗒。
三步，跨出了白环所在的范围。
接着她转过身，长裙随着身体的转动而飘扬起来。
“已证。”
嗒，嗒，嗒。
三步，回到了白环的中心。
又以优雅的姿势坐下，少女微微合上眼睛，似乎在等待着日十的下一个要求。这冲击太过巨大，以至于日十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笔记上写的难道都是错的？其实神完全可以随意离开这里？
“……”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再做一遍哦。”少女完全闭上了眼睛，把右手食指放到自己的嘴唇上，娇媚地一笑。
“不……不需要了……”日十闭上眼睛呼出一口浊气，这才让自己兴奋的内心冷静下来。
从物理的层面上完全被打败了，就连自己一直信任的白环也只是个为了论战就能突破的毫无作用的装饰品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展开啊…
面对真正的神，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证伪？
不，既然论题是全知全能，而不是概念中的神如何被证伪。那么只要提出她做不到或者不知道的事情就可以了吧。
“音……速？”日十有些迟疑地说道。
“嗯，在这里大约341米每秒。”
“质能方程。”
“E=mc².”
速答。
光怪陆离的场景。
仅是寥寥数句，面对这样的结果，日十瞠目结舌。
一个来自异世界的人，自以为带着唯一的知识和文化的优势，想要从牢笼中脱离。却发现最早被牢笼“困住”的是远比自己要完美的生物。一切新的、旧，甚至是来自未来的知识全部都已经掌握在她的手中。
而现在，自己却要因为一个水果来证明她不是全知全能者。
是的，没错。
这里暗含的逻辑。她需要这个果子，意味着不能做出这个果子。
“你能创造出和这个完全一样的果子吗？”
少女随着日十的提问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两手之间已经捧着一个与面前金属盘上一模一样的一个水果。
接着少女松开了双手，那个像灯笼一样精致的水果就像在失重环境中一般，借着少女的轻轻一推，缓缓地朝着日十飞来——同时再次无视了白环的存在。
最后停在了日十的面前。
不情愿地接过果子，日十拿着果子不知所措。
“吃吧。”神催促道。
于是日十碾开脆弱的外壳，把红色的果实放到自己嘴里。
和印象中的那个完全一样，甘甜，饱满。
无话可说。
可是这样一来，少女索要水果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从逻辑上根本地出现了错误。还是说，神其实不需要遵循逻辑。只要随着她开心就好？
嘴里的水果越是甘甜，日十的思路越是破碎。
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思考的路径了，无论是曾经被认为绝对的现象，还是因果遵循的逻辑，对少女来说都没有意义，仿佛对她来说，只要为了证明，也许连这个星球也可以轻松地抹消再重建。
日十想起曾经看过的某个动画，在绝对和平只能依靠游戏来决胜的世界里，主角凭借着自己来自地球的知识和胆识，在第一场就通过空气和氧气并不相同，这样不对等的知识体系奠定了自己的胜利。可是现在不同，日十面前的是一个连质能方程都知晓的神。
这时候，日十脑中的灵感闪过。
“那么……”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来自人类曾经创造的悖论，“你能不能创造出一个你自己也拿不起来的石头。”
少女第一次对提问感到了些许的迟疑，接着像是明白了日十话语中的含义。
在白环内，少女的面前，出现了一块圆形的小小的石头。
接着，还没等日十说出下一句话，沿着白环的周围突然升起了墨色的帷幕。完全不透明的什么气状物质遮住了少女的身体，以及刚刚出现在地上的石头。
“然后，需要我拿起这个自己也拿不起来的石头？这很简单。”
用日十完全没有考虑过，甚至也从来没有在网上和书上查到的方法，神给出了他解答。
“这块石头，就连我也拿不起来。任何人可以用任何方法去尝试，石头都不可能被搬动。”少女笑了笑，右手的食指在黑色的帷幕中搅动，现实的景象和这说不出本质的黑色随着修长的食指**在一起，“你也看不到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但是，石头移动了。”
黑色的帷幕随着少女的话消散开，融入了大气当中。
原本在白环内，少女面前的石头，穿越了白环出现在日十面前的地上。
日十就连想要触摸的兴致都没有，只能空张着嘴，有些失神地盯着石块。
“既然如此，它又是怎么移动的呢，不是我搬动的，又能是谁呢？……嘻嘻嘻嘻……”少女看着日十，露出了一丝玩弄的嘲笑，“论战结束，是吾的胜利。”
即使单方面被宣告了结束，日十却什么话也没说，不如说，日十已经完全放弃了。
短短的几分钟内，从各个方面来说的完败。
面前高脚盘中的水果不知怎的已经握在了少女的手中。
低垂着脸庞小心翼翼地剥开外层的少女，露出了一丝柔美。那是与那她纤弱身形完全不相称的妩媚。但是日十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
从常识到知识到文化，仅仅十几分钟内已经完全败给了面前的神。
日十的脸上写满了“让我静静”。
他所能重复的辞藻只剩下：冲击、震惊、不能理解。
全能悖论：上帝能不能创造出一个他自己都不能拿起的石头。如果能创造，他就不能拿起这块石头，神不是全能的。如果不能创造，他也不是全能的。
乍看下非常缜密的悖论。
即使是这样，在原本的世界中也有各种各样的解法。譬如，同理，如何创造出一个圆的方形。只要你稍微取个巧，那么你就会知道，当它是一个点的时候，即半径为零，边长为零，这个图形既是圆又是方，它还可以是任何图案。
以此为基础，这个悖论又被升华：神能不能做出与规则相悖的事情。例如，经过准确的定义、在一个标准平面上，神能不能创造出一个内角和不等于180度的三角形。
诸如此类环环相扣，有时又从另外的概念入手，不断进行论证的最古老的全能悖论。
刚刚，就在此地，被使用正攻法消灭了。
创造出的石头没有任何生物能够抬起，神也承认自己不能抬起。但是，在不可观察的情况下，石头移动了。
这样的话，答案只能倒向一面：这也是神的所作所为。
割裂开了自己与抬起石头之间的绝对关系，反而塑造出了一个不确定但是只能导出“是神移动了石头”这样的结果的情况。这也算是用全能悖论本身的观点来进行了对抗——如果一个不可能被移动的石头移动了，那么究竟是谁做的。
只给出结果，但是没有过程。
逻辑上的推断只能归结为：是神移动了石头。
那么，这时候就得到了答案，神既可以创造出自己也不能搬动的石头，同时神也可以搬动这个石头。
这就是神的本质，那世界也未免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自己的世界里是否存在过神？日十不禁这么想着。
巴别塔是否又只是个传说？
……
“给，”少女的声音划破了日十的思绪，“败者的、慰问品。”
如同少女身边那颗奇异的滴着水的珠子那么大的灯笼果果心，被以完美地方式切下来了四分之一，其中的一瓣在日十感受到重量时已经随着少女的话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仍然处于烦闷中的日十也没推脱，就把果子塞到了嘴里。
先是短暂的愣神，接着像是发现了什么。
日十的内心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复杂，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感和思想充斥着日十的胸腔。
……是酸的…
是酸的…
没错，这是酸的……
在那之前日十所做过的第二个请求的字面含义是：创造出和现在托盘中完全一样的果子。但神创造出的那颗果子是甜的，也就是与日十曾经尝过的第一个果子的味道一样。
虽然日十主观中并没有明确地表达出想要“和现在托盘里完完全全相同的果子”。但是从字面理解却应该创造出一个酸果子。
所以，递给他的这个果子或许真正意味的是……揭示了考卷正确解答的答案。
究竟少女所理解的，是不是日十所说的字面那般，创造出与刚刚存在在盘中的就连味道也完全没有差别的水果，还是单纯的创造出一个灯笼果。就连日十自己也模棱两可的概念，现在竟然成为了突破口。
想要知道答案。
“…”
刚想要开口的日十，又被奇特的力量阻止了。
在他面前的少女从刚才拿到果实开始就一直没有动口，直到把其中的四分之一分给日十。
现在她的右手以双指捏着异常鲜红娇翠欲滴，还剩下四分之三的果实；左手食指重复着不久前做过的动作，竖立着放在自己的嘴唇前，做出让人保持安静时的手势。
“嘘……”
日十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全知全能，那么假设少女明白日十想要问出的问题。但是又为什么在这时保持沉默呢？
究竟是为了保护日十的内在，抑或是想要避开什么要点。
也许这就是神明真正的秘密吧？
啊啊，在这之后深刻的逻辑关系已经无关紧要了。
——以绝妙的方法挽回了日十内在的一切，却又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少女。
——连最后被怀疑的谎言也被怀疑是谎言的一部分，就此结束话题的少女。
不仅仅是常识到知识到文化都完败，就连感情，也败给了面前的少女。那究竟是神，还是以神为掩盖的少女。日十觉得都已经不重要了。
巴别未至，不需要人类之间的相互误解，神永远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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